2007年11月13日 星期二
明日報舊作 奇奇-老大
原文發布於 2004-07-13 19:18:57
上禮拜四晚上,和得志在士林夜市小逛,得志突然接到一通電話:『要不要看奇奇最後一面!』
奇奇,是一隻拉布拉多,得志曾經養過他一陣子的,在主人小菲和小貓出國的時候。某天深夜,得志原本要帶我去看它的,騎過巷口,凌晨兩點,我嫌太晚,怕叼擾人家。沒想到,這次見到的第一面竟也是最後一面。
接到電話之後,我們趕了過去,在天母的一處靜謐小巷內,機車的引擎聲轟隆,小菲早就站在門口等著我們。一樓的大鐵門前,是我初次謀面的小菲,二十多或三十歲左右,看的出是好好先生的一個人,和得志交換數句近況,哽咽了起來。小貓招呼我們進院子內,看看奇奇最後一眼。奇奇躺在紙箱裡,湊身過去,看來,像是睡了,當然,狗狗是不可能會有臉色蒼白這回事。
小貓可能怕我這陌生人介意,一邊提醒著靠太近可能可能會聞到臭味,一邊解釋臭味是痙攣時無法控制的大小便的味道。剎那,我想到美麗時光裡,姊姊癌症臨終痙攣嘶吼而失禁的樣子。
小貓一句句述說當時的情景,說晚上奇奇突然間痙攣起來,說緊急送到醫院時,小貓把已快崩潰的小菲送出手術室外,說醫生將奇奇的氣管切開,說看到奇奇的心跳高達一百八,然後,越來越慢,最後停止。當按摩無效後,小菲說要通知大家來看奇奇最後一面,撥下手機,卻是無法言語。手機,是小貓打給我們的。
說到一半,有兩個奇奇的好朋友來了,一對男女,在這場和,是沒有握手介紹的心情。小貓招呼我們進屋內坐下,而小菲則和剛來的朋友在門外聊著。盤坐在小BABY活動的泡棉軟墊上,聽著得志和小貓一句一句的聊著,手裡卻是無意識的抓著軟墊上可分離的阿拉伯數字,我記得那是9。
小貓和得志邊聊著近況,邊說著奇奇又笨又乖的模樣,是對我這未能和奇奇相處的人解釋,也像是追憶。
『奇奇是我帶他去買東西,會乖乖坐在店門口等我買完出來的狗。』
『奇奇最喜歡玩會啾啾叫的球,每次一看到有人拿起來都好興奮。拿起球假裝往外一丟,奇奇都會認真的跑出去找。』
『我們有時候會捉弄他,我們說好奇~怪唷。他一聽到『奇』一定馬上抬頭看過來,以為我們要跟他玩。』
『原本想,當小北鼻長大上幼稚園的時候,可以騎奇奇去上課呢。』
『奇奇有癲癇,有一直在吃藥,只是突然這次發作的很嚴重,連救都來不及。』
『有撞倒,還是吃了什麼東西嗎?』我問,結果,是沒有異常之處。
我,想到老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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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大是白色的小哈士奇。還住三重時某天小煒突然抱回來的。那時老大才剛出生不很久,記得,是某個小煒的朋友送的。問說為什麼叫老大,明明就很小隻,不過手掌大上些許,是可以一手捧著的小幼犬。小煒說,長大之後抱著睡一定很舒服,也可以帶出去欺負別人的狗,於是乎,老大的名字拍板定案。
老大是隻還沒調教過的幼犬,不會在定點出恭,這點最是麻煩,常常因為到處大小便而被我和小煒關緊閉。尤其當我在阿豪房裡上網時,禁不住老大在門外敲打,會放老大一起進來吹冷氣。但老大常常偷偷在阿豪房裡小便,事後都會被阿豪發現,從此不准再進阿豪房間。雖然有試過一些方法改善,不過似乎因為我的溺愛,一直都沒有太好的成效。
老大還有個癖好,見人就咬。雖然小隻的咬不痛,但卻是被凱爺批評為沒家教。可在我眼裡,咬大概是老大增進感情,增加認同的方法。常常,老大在我手臂間,咬著咬著,咬到累了,就在掌心裡睡著了,陪我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笑得太大聲,老大會突然驚醒,看看我,累了,又繼續睡;要是精神來了,又是一番捉咬。那時有買過狗餅乾,牛皮,希望可以發洩老大咬的慾望,不過老大似乎對我的手,特別有興趣。
漸漸的,雖然老大是小煒的狗,飼料也是小煒買的(狗飼料可是比我們的泡麵加肉罐頭再加青菜一把的:肉燥乾麵,青菜湯餐還貴呢),老大卻大概是把我當成主人了。每次一回家,老大總是又叫又跳,死命的跟我進房間,完全忘記是我出門時把他關在籠子裡的;小煒直說,有一天要戴著我的面具痛打老大,這樣他就不會跟著我跑了。某次,老大犯了大不諱,居然在我的床上大便,雖然促成我搬家後第一次洗床單,卻是被我狠狠的關在陽台一個晚上,好幾天不跟他玩。呵,我居然跟一隻狗在嘔氣。
某天回家,突然發現老大不在,問小煒,說是送去朋友家教定點上廁所,受訓去了。想想也好,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沒有老大的日子。老大回來之後,好像沒有變的會自己上廁所,而且大便也都是稀稀的;問小煒,小煒說他朋友有確定把他教好,可能是因為拉肚子了才會這樣。
後來拉肚子的狀況沒有改善,老大原本長大了些的身軀反而瘦弱許多。而且大便的數量越來越多,弄得地板到處都是,乾掉之後就這樣黏在地板上,成一個又一個的褐色疙瘩。我開始緊張了,某天下午帶著老大去鄰近的地方看醫生。可是,要怎麼帶呢?老大沒打過預防針,也沒帶他出去過,也沒有可以提的小籠子;後來,找了個塑膠袋把老大裝了進去,掛在機車的勾環上帶著走的。心裡忐忑著,小心翼翼的看著老大頭探出塑膠袋口,慢慢的騎著車,剎那間有種背著小孩子看醫生的鄉間爸爸的感覺,下午的陽光剎那溫和了許多。
到了獸醫院,醫生一番檢查後,打上一針,另外教我在老大的鼻頭上塗上營養膏,這樣老大會舔鼻子,也一邊會舔進營養膏。可是這樣勤塗營養膏和餵藥,老大的狀況卻沒多大改善。
過兩天晚上,老大突然發狂的猛撞牆壁,就像完全看不到方向,撞上後又頂著牆壁前衝,咆哮著,卻像是哀嚎,不停的流下唾液,最後倒在地上抽搐著,好一陣,終於慢慢靜下來。我和小煒緊張的用毛巾包著老大騎往深夜還有營業的獸醫院,先是林森北路,最後在店員的指點下在士林找到了醫生。
我們將老大放在台子上,毛巾上沾滿了老大的口水,老大一陣一陣的抽蓄著。醫生診斷,說是犬瘟熱,並責問我們為什麼那麼晚送來。驗血,秤重,緊急處置,我同意打了一針免疫球蛋白,和其他的治療,看看老大對治療的反應。
我問醫生是否治得好。『機率不大,在這三天會打八針免疫球蛋白,之後看復原的狀況。』免疫球蛋白,一針一千五,我竟然換算著代價。愕然發現,我正在估價一個生命,我責怪著自己的殘忍,但卻無法漠視阮囊的羞澀。
『那,會有後遺症嗎?』我看著呼吸困難,不時抽搐的老大。
『已經出現神經症狀,多多少少都會有後遺症。』
最後,我代替老大,放棄了他可能殘缺,可能完好的生命。
回到了家,我們將老大放回籠子裡,隔天早上出門時,我還看見,老大側躺著喘著。上班回家,小煒已經將老大的遺體裝進鞋盒子裡,問我怎麼處理。我說,明早我會帶老大走。最後,我捧著老大到熟悉的河濱,安置著,等哪天,他會被水帶走。之後,我坐在階梯上,看著緩慢的河水不著痕跡的滑過視線,但至始至終,我卻沒有開過盒子,再看老大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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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小貓聊了很久,奇奇,和小BABY的事情,聽著,聽著,卻沒辦法真的附和什麼。大約一點多,我和得志以隔天要上班上課的理由告辭。腦袋裡是小菲的臉,小貓的聲音,紙箱裡的奇奇,和老大一段一段,轟然而至的記憶。
靜巷裡,機車發動的聲音格外刺耳,有禮的裝腔作勢,我逃離了回憶。卻又逼自己,在鍵盤上敲打了些什麼,讓我忘記,或讓我永遠記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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