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歌：原夏啟祭天之樂，後指屈原所著之九歌。據東漢王逸《楚辭章句‧九歌序》:“九歌者﹐屈原之所作也。昔楚國南郢之邑﹐沅湘之間﹐其俗信鬼而好祠﹐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。屈原放逐﹐竄伏其域﹐懷懮苦毒﹐愁思沸郁﹐出見俗人祭祀之禮﹐歌舞之樂﹐其詞鄙陋﹐因為作九歌之曲。上陳事神之敬﹐下見己之冤結﹐託之以風諫。
雲門：黃帝時，大容作雲門，大卷… 《呂氏春秋》根據古籍，「雲門」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，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黃帝時代，舞容舞步均已失傳，只留下這個美麗的舞名，雲門舞集，源自於此。
1993年，以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為名的舞團，演繹最古老的樂曲，雲門的九歌在當年100％完售，也奠定林懷民大師的地位。
2007年，九歌再現。
九歌原文為《東皇太一》﹑《雲中君》﹑《湘君》﹑《湘夫人》﹑《大司命》﹑《少司命》﹑《東君》﹑《河伯》﹑《山鬼》﹑《國殤》﹑《禮魂》共計11篇。雲門合『東皇太一』，『東君』為『東君』，合『大司命』，『少司命』為『司命』；『湘君』，『湘夫人』取『湘夫人』，去河伯，增加開頭的『迎神』一段，共為八段舞碼。音樂取鄒族送神，迎神曲，西藏鍾樂，喇嘛梵唱，卑南吟唱與爪哇甘美朗，日本雅樂，印度笛聲，朱中慶打擊等等，皆為亞洲極具特色的曲風。原本以為這樣包山包海的製作，似乎略嫌繁複，譁眾取寵些。但觀看後我發現太看輕林懷民的想法，九歌確有他能成經典的特殊之處，如同蔣勳所說，林懷民不拘泥於古文的逐字推敲，確實演出了九歌存於現代的樣貌，方能感動西方。當天觀看九歌，有不少外國人，我相信他們該也是跟我一樣，是慕名而來，雖然不知道他們看懂多少，是攝於林懷民的想法，還是豐饒的亞洲元素？而我又看懂多少，林懷民又透露了他自己多少，光靠我自己，自然不得而知，野人獻曝，寫過的觀後感，約是以這篇最為競競業業。
九歌官網中有各段的解說，還附一小段影片，既然官網做得很好，我就不要班門弄斧，只講我的感覺吧。
《九歌》－迎神
雖然說是迎神，不過白袍成陣的感覺卻有些像是伏魔。女巫剛開始掬水洗面的動作在許多段都會看到，不知其寓意為何？女巫在近似神靈附體的抖動後倒下，東君登場。
《九歌》－東君
林懷民和『東君』與『東皇太一』為一，原文如下：
東皇太一
吉日兮辰良﹐穆將愉兮上皇﹔
撫長劍兮玉珥﹐『謬』①鏘鳴兮琳琅﹔
瑤席兮玉『縝』②﹐盍將把兮瓊芳﹔
蕙餚蒸兮蘭藉③﹐莫桂酒兮椒漿﹔
揚『包』④兮拊鼓﹐疏緩節兮安歌﹔
陳竽瑟兮浩倡﹔
靈偃蹇兮姣服﹐芳菲菲兮滿堂﹔
五音兮繁會﹐君欣欣兮樂康。
東君
暾將出兮東方﹐照吾檻兮扶桑﹔
撫余馬兮安驅﹐夜皎皎兮既明﹔
駕龍『舟』①兮乘雷﹐載雲旗兮委②蛇③﹔
長太息兮將上﹐心低徊兮顧懷﹔
羌聲色兮娛人﹐觀者『澹』④兮忘歸﹔
『恆』⑤瑟兮交鼓﹐蕭鐘兮瑤『帒』⑥﹔
鳴篪兮吹竽﹐思靈保兮賢『誇』⑦﹔
『宣』⑧飛兮翠曾﹐展詩兮會舞﹔
應律兮合節⑧﹐靈之來兮敝日﹔
青雲衣兮白霓裳﹐舉長矢兮射天狼﹔
操余弧兮反淪降﹐援北斗兮酌桂漿﹔
撰余轡兮高駝翔﹐杳冥冥兮以東行⑨。
東君踩著高撬出場，和女巫交歡。迎神與東君兩段，原本難明其意，只知道是演繹某種招神儀式，而東君降臨，看不懂所謂舞句，對肢體含意也不敏感的我，後來卻覺得大悟。林懷民只取東君（太陽神）之型和東皇太一之高高在上之意，意喻『生』，『狂喜』，『神域』。若說雷小獸畢生最接近原始祭典的經驗，大概是在舞場，以此推之，那迎神與東君兩段把舞客的迷幻異域演的可算是淋漓盡致。先是狂舞以待神（異域）降臨，神出現之後的狂喜，糾葛，水乳交融，眾生皆顛倒之。最後東君關上大門而去，女巫發狂而奔，悽然欲絕，這些和東方魚肚白而在夜店前徘徊未散的舞客豈不相似？
《九歌》－司命
大司命
廣開兮天門﹐紛吾乘兮玄雲﹔
令飄風兮先驅﹐使『凍』①雨兮灑塵﹔
君回翔兮以下②﹐『愉』③空桑兮從女④﹔
紛總總兮九州﹐何壽夭兮在予⑤﹔
高飛兮安翔﹐乘清氣兮御陰陽﹔
吾與君兮齊速﹐導帝之兮九坑⑥﹔
靈衣兮被被⑦﹐玉珮兮陸離﹔
一陰兮一陽﹐眾莫知兮余所為⑻﹔
折疏麻兮瑤華①﹐將以遺②兮離居﹔
老冉冉兮既極﹐不『浸』③近兮愈疏﹔
乘龍兮轔轔﹐高馳兮沖天④﹔
結桂枝兮延佇﹐羌愈思兮愁人﹔
愁人兮奈何﹐願若今兮無虧⑤﹔
固人命兮有當﹐孰離合兮何為⑥﹖
少司命
秋蘭兮麋蕪﹐羅生兮堂下①﹔
綠葉兮素華②﹐芳菲菲兮襲予③﹔
夫④人兮自有美子﹐蓀何以兮愁苦﹔
秋蘭兮青青﹐綠葉兮紫莖﹔
滿堂兮美人﹐忽獨與余兮目成﹔
入不言兮出不辭﹐乘迴風兮載雲旗﹔
悲莫愁兮生別離﹐樂莫樂兮新相知﹔
荷衣兮蕙帶⑤﹐『修』⑥而來兮忽而逝﹔
夕宿兮帝郊﹐君誰須兮雲之際﹔
與女⑦沐兮咸池﹐『希』⑧女發兮陽之阿﹔
望美人兮未來﹐臨風『祝』⑨兮好歌﹔
孔蓋兮翠旌﹐登九天兮撫慧星﹔
竦長劍兮擁幼艾﹐蓀獨宜兮為民正⑩。
緊接著東君離去就是司命，在極樂之後就是死亡。但林懷民的司命強調的是操控，群舞表現死之狀，地獄的意象，之後有一大段是兩個穿白長褲的男子操縱一對男女，原本以為他們就是司命。但接近舞終，真的大小司命出現了，祂們無情的操弄眾生，一呼百應，可是最後舞台後方出現兩個巨大傀儡，類似迎神賽會那種，連真的司命也被操縱了。這樣的隱喻非常政治意涵，連真正的神也被表象（偶像）所操弄。安得列提到一開始出現兩個大傀儡，群眾都笑了，笑得有些不安；或許國外觀眾不知道傀儡其實是人模仿的神，但他們也被那詭譎感染了。
中場休息：朋友好奇，上半場如此的精彩，開頭就說盡了生死，下半場如何呢？神的感情能有多動人？
《九歌》－湘夫人
湘夫人
帝子降兮北渚﹐目眇眇兮愁予①﹔
『溺溺』③兮秋風﹐洞庭波兮木葉下③﹔
登白『煩』④兮騁望﹐與佳期兮夕張﹔
鳥何萃兮『頻』⑤中﹐『曾』⑥何為兮木上﹖
沅有芷兮醴有蘭⑦﹐思公子兮未敢言﹔
荒忽兮遠望﹐觀流水兮潺『媛』⑧﹔
麋何食兮庭中﹐蛟何為兮水裔﹔
朝馳余馬兮江皋﹐夕濟兮西『筮』⑨﹔
聞佳人兮召余﹐將騰駕兮偕逝﹔
筑室兮水中﹐葺之兮荷蓋①﹔
蓀壁兮紫壇﹐播芳椒兮成堂﹔
桂棟兮蘭『僚』②﹐辛夷楣兮藥房﹔
罔薜荔兮為帷﹐『闢』③蕙『』④兮既張﹔
白玉兮為鎮﹐疏石蘭兮為芳﹔
芷葺兮荷屋﹐繚之兮杜衡⑤﹔
合百草兮實庭﹐建芳馨兮廡門⑥﹔
九嶷繽兮並迎﹐靈之來兮如雲﹔
捐余袂兮江中﹐遺余『諜』⑦兮醴浦﹔
搴汀洲兮杜若﹐將以遺⑧兮遠者﹔
時不可兮驟得﹐聊逍遙兮容與﹗
湘夫人一段描寫湘水盼君君不歸，怨慕神傷。甘美朗的樂音敲打出南國的舒緩柔媚，湘夫人自轎上而下，曳長紗成流水，臨水企盼，猶能自持。轉折點是女巫出現，取去了湘夫人的面具，湘夫人終哀而忘形，悲不自勝，最後侍女取來面具，重新戴上，才緩緩而歸。原本湘夫人一段是平緩的，女巫的出現加強了人性，女巫在許多段都扮演轉折或加強的角色，是整齣劇中最具南方神話人性色彩的角色。
《九歌》－雲中君
雲中君
浴蘭湯兮沐芳﹐華采衣兮若英①﹔
靈連蜷兮既留﹐爛昭昭兮未央﹔
謇將『澹』②兮壽宮﹐與日月兮齊光﹔
龍駕兮帝服﹐聊翱游兮周章﹔
靈皇皇兮既降③﹐『飆』④遠舉兮雲中﹔
覽冀洲兮有餘﹐橫四海兮焉窮﹔
思夫⑤君兮太息﹐極勞心兮忡忡
雲中君是九歌中獨立演出最多次的舞碼，一陣雲霧過後雲中君踩著兩個穿西裝的男子出現，一場八分鐘的戲雲中君從未落地，皆在兩人肩上顯盡威能。雲中君原意自由，但卻由兩個西裝男子所支撐，兩者互相依存，隱喻神由人所支撐，而神則操空眾生，權力結構如此，何來自由。一旁則出現一人腳穿溜冰鞋舉著布幔溜過，表現雲的自由，來去自如。最後雲中君迅速的自舞台離開，橫四海兮焉窮。
《九歌》－山鬼
山鬼
若有人兮山之阿﹐被①薛②荔兮帶女蘿﹔
既含睇兮又宜笑﹐子慕予兮善窈窕﹔
乘赤豹兮從文『狸』③﹐辛夷車兮結桂旗﹔
被④石蘭兮帶杜衡﹐折芬馨兮遺所思﹔
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﹐路險難兮獨後來⑤﹔
表獨立兮山之上﹐雲容容兮而在下⑥﹔
杳冥冥兮羌晝晦﹐東風飄兮神靈雨﹔
留靈修兮『澹』⑦忘歸﹐歲既晏兮孰華予⑧﹔
採三秀兮于①山間﹐石磊磊兮兮葛蔓蔓﹔
怨公子兮悵忘歸﹐君思我兮不得閑﹔
山中人兮芳杜若﹐飲石泉兮蔭松柏②﹔
君思我兮然疑作﹔
雷填填兮雨冥冥﹐『爰』③啾啾兮『穴』④夜鳴﹔
風颯颯兮木蕭蕭﹐思公子兮徒離懮。
山鬼是九歌中唯一的獨舞，標題是那張無言的嘴。林懷民取若有人兮的孤寂，背景的月，是綠的，樂音是印度笛聲，舞者一個人跳出山間靈物的動作，卻一直張著那孤獨空洞的嘴。
《九歌》－國殤
國殤
操吳戈兮被犀甲﹐車錯轂兮短兵接﹔
旌蔽日兮敵若雲﹐矢交墜兮士爭先﹔
凌余陣兮躐余行①﹐左驂殪兮右刃傷﹔
霾兩輪兮縶四馬②﹐援玉『包』③兮擊鳴鼓﹔
天時懟兮威靈怒﹐嚴殺盡兮棄原野④﹔
出不入兮往不反﹐平原忽兮路遙遠﹔
帶長劍兮挾秦弓﹐首身離兮心不懲⑤﹔
誠既勇兮又以武﹐終剛強兮不可凌⑥﹔
身既死兮神以靈﹐子魂魄兮為鬼雄。
國殤以朱宗慶打擊樂靈活的打擊出戰爭的雄壯，犧牲的壯烈，命運的多變。國殤分三段，開頭是白衣壯士易水一別不復還。第二段舞者頭戴竹編頭罩，魚貫走出，背景男聲唸著一個個為國捐軀，古今中外的烈士名，戰爭發生，頭戴斗笠的舞者全被槍斃。第三段並未看到如解析的坦克車，原是紀念64天安門的劇碼，改以戰爭，而女巫洗淨了男子的身體。
《九歌》－禮魂
禮魂
成禮兮會鼓﹐傳芭兮代舞﹔
『誇』①女倡兮容與﹔
春蘭兮秋菊﹐長無絕兮終古。
舞者們著白衣，手持蠟燭，緩緩置於舞台上，而原先倒臥的男子也起身放置蠟燭，最後燭光排成長河，神與人終得安慰。
林懷民說：神終未降臨。解釋了九歌所代表的一切。東君未曾降臨，湘夫人終盼不到人，司命也被操控，而雲中君遠去，山鬼也依然孤獨，烈士只存姓名。只有最後的禮魂，能載走永恆的哀愁。這是林懷民當時的心境吧，因此黑衣男子走過每一段舞，穿著整齊的西裝，提著巨大的皮箱，他是林懷民？皮箱是滿的還是空的？面無表情的他想的事什麼？他走過，是出走，是看破，還是走入，永遠的經過而無法脫身？
資料參考：
中國大百科智慧藏：九歌
聯合報：九歌雲門重演 依舊哀政治
《舞動九歌》自序－林懷民重新詮釋〈九歌〉
雲門舞集部落格
雲門舞集官網
九歌原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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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看雲門的雷小獸，面對經典，寫些心得，寫的不好是自然，人家蔣勳大師可是寫了一整本舞動九歌呢。像我這樣外行的人，其實一開始揣測的是『台前的荷花是真的嗎？』。看到中間『穿西裝的走過去，除了切裂，還代表什麼？』不懂所謂的舞句，一開始要入戲是頗難的，腦袋充滿著理性的言語想要『理解』這段舞，而感受卻是稀薄的。或許是感受太過駑鈍，或者九歌是華麗而充滿隱喻的舞碼，本就難以直指真如。總之，雲門是精彩的，而我也想再挑戰看看雲門其他作品，看看不一樣的語彙，不一樣的想法。
